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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搞不清楚搖滾和朋克的區別,胖大海給我作了如下啟蒙:拿起啤酒瓶砸到地上,那是搖滾;拿起啤酒瓶砸到自己的頭上,那是朋克! 原來如此。 胖大海個頭和我一般高,體重是我的三倍,他以和自己年齡不相稱的肥胖昭示著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鏍旋式上升波浪式前進的共產主義一定會以平均體重為衡量標準盡早在一部分人中得到先期實現。胖大海的父親是國學底子很深的教授,一年四季中山服,手指間騰起的煙霧都充滿了濃濃的文化味,不承想生了這個專門掘國學之墓的兒子——胖大海根本不理會父親的衣缽,當父親在書房練書法讀歸去來辭時,他在自己的房間擺弄音箱和效果器。他們相安無事。胖大海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就有了自己的樂隊,在許多人還弄不明白搖滾究竟是音樂還是戲劇的時候,他已經將其做了到學術研究的深奧地步。 十年前,胖大海開著一家音像店,將布道音樂文化作為自己的使命,就像《新青年》將民主與科學作為自己的時代使命一樣。胖大海曾想用音樂療救社會弊疾,可是當一個女學生問肖斯塔科維奇是唱什么歌曲時,他放棄了這一打算——魯迅也曾出于相似的原因而棄醫從文。 我根本聽不懂胖大海音箱中的噪音,它像一鍋血肉模糊的燴菜,讓人無端心慌。那時候,崔健、唐朝和黑豹正在翻云覆雨,既然大家都在聽,則必有去聽的道理,于是我也去聽,那是和《水手》、《少年壯志不言愁》截然不同的東西。它的音樂文本、演奏方式和演奏手段,有一種讓人近乎迷戀的說服力和親和力。一個下午,我耗掉了三副電池,用單放機聽了六遍《夢回唐朝》專輯,耳朵幾乎為之塞聽。 胖大海永遠走在我前面,當我想和他討論唐朝時,我發現他手中的磁帶和唱片,清一色是英文封套,且無一例外地在每個卡帶上打有一個槽口,像是戰國年代烙在囚犯臉上的印花?! ∵@是我見過的最早的打口帶,印象中好像是音速青年(SonicYouth),或者是R·E·M. 從1996年到2003年,整整八年,打口帶與我同在?! 〈蚩趲?,這是一種奇怪的東西。它漂洋過海來到中國,就像當年白求恩大夫不遠萬里來支援中國的抗日戰爭。它給我們帶來了異域陌生而讓人靈魂飛升的聲音,它撫慰了我們在聽覺方面營養不良的文化饑渴癥,是二十多年來影響中國青年的文化事件之一,它天然的地下情結所展現的代際特征,讓我們與祖輩既呼應又隔離,既傳承又分異。在我們不需要穿上燕尾服和長裙去聽什么巴赫、德彪西的時候,打口帶的聲音就是我們所需要的聲音。 據說最初的打口帶是以廢棄塑料的名義從美國等地裝箱打包,整噸整噸地發往東歐、拉美和東南亞的。在中國,這些洋垃圾被一張一張地賣出。此后的打口帶是從境外走私進來的音像制品被海關查獲后用機器打一個口作為標志,然后被通過各種手段拿到市場上流通。富有諷刺意味的是,中國汕頭等地的漁民,他們連貝司有幾根弦都不知道,卻賺足了打口帶的錢,成了十足的百萬、億萬富翁?! 〈蚩趲Р赣酥袊膿u滾一帶,樂評人邱大立自謂打口帶是他的“再生父母”,樂評人赫舫等人也不否認打口帶對自己的養育之恩。當整整一代人都在半遮半掩地向打口帶作出朝圣的姿態時,我和胖大海深感小城資訊短缺,打口奇缺,于是在一個周末跳上火車去蘭州淘帶?! ∥覀兲嶂辉【粕狭嘶疖?mdash;—沒見過這么上火車的——下車時已顯三分醉態。蘭州火車站的工作人員可能沒見過什么世面,一任我們大話揚天地沖出站臺。我們直奔西北電子批發市場,那里有胖大海開音像店時踩好的點,他曾在此批發過大量的A級片。據說店主有特殊的打口帶進貨渠道,常常能得到“尖貨”(頂極打口帶)。果然店主很慷慨地承認了這一值得驕傲的事實,但他說,店里不敢存現貨,怕被人抄走,要挑的話晚上去他家。 于是我買打口帶的經歷就好像癮君子去買鴉片一樣刺激?! ⊥砩?,月黑風高,幾經波折,我們按圖索驥,來到了一個沒有路燈的社區。借著窗子中的亮光,等侯多時的店主明確無誤地認出了胖大海的獨特體型。店主領著我們在家屬區拐了很多個彎,掉轉了很多次方向(我有理由認為這是店主故意使然),最后終于在一個鐵門前停下,店主敲門,兩長三短,門開了,是店主的愛人,她的身后是小山一樣堆積的一摞打口帶! 那一刻,我的聽覺被一瞬間淹沒了,嗅覺卻出奇地靈敏。我能聞到正宗的美國西海岸的潮濕海風,能聞到海洛因、骰子和性。我不知道是該馬上撲過去挑選還是站在原地和店主寒暄,在兩秒鐘的意亂情迷后,我和胖大海選擇了前者。其時我耳中沒有一絲華麗的金屬搖滾或迂回的爵士,這讓我對號入座地挑選唱片顯得極其困難。胖大海念出一個又一個英文名,判斷出一類又一類音樂風格,我自愧不如。不過他也有出錯的時候。當他說德國的“以淚洗面”是死亡金屬時,一直在邊上抱著胳膊不吱一聲的的女主人淡淡地說,不,是歌特金屬。我們被驚得差點暈倒,這個女人居然也懂搖滾! 我和胖大海以每張三元的超低價錢挑選了三十多張唱片,印象比較深的有:收音機頭、音速青年、蝎子、鮑伯·迪倫、病態天使、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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